一

天刚蒙蒙亮，向警予和盛梦男赶到东洋纱厂门口，混在女工的队伍里走进大门。盛梦男：“警予姐，那个铁门马上就要下锁了，要到明天六点钟才可以出来呢，孩子怎么办？”

向警予：“陈先生送了一些奶粉，和森会喂她的！”

九姑娘：“大姐，你为了给我们女工讨公道，孩子都不顾了！再说，里面没有床给你睡呀！”

向警予微笑道：“没事，我跟你们挤着睡。”

九姑娘：“哎呀！床脏得很，你睡得下吗？”

向警予笑道：“你们能睡，我就能睡，走吧！”

众人走进了大门……向警予跟着盛梦男走进车间。向警予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：车间里如同蒸笼，隆隆的机声震耳欲聋。一排女童工站在垫脚的木墩上，踮起脚尖操作巢丝机，有的在滚沸的水锅里捞着蚕茧，向警予拿过一个童工的手看着，小手被烫得起了血泡。向警予愕然惊呆。罗招弟靠在车头上打起瞌睡来。老花娘带着日本领班木村走过来，发现了罗招弟，用手指了指，凶声斥骂：“小瘪三，你敢偷懒！”木村抬起皮鞋脚将罗招弟踢倒在地。罗招弟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。

向警予急忙跑过去，将她扶起：“招弟，哪里痛？”

招弟哭着：“我肚子痛，好痛啊！”

向警予走了过去：“你们为什么要打人？”

老花娘：“她偷懒，就得教训教训她？”

向警予：“你没有资格打人！”

老花娘：“这是日本人定的规矩，偷懒就得挨打，让她长长记性！”

向警予：“请问，如果她是你的女儿，你会这样打她吗？”

老花娘：“嘿嘿，你还敢管我？你是干什么的！啊？”

向警予：“我是她们的姐姐，当然管得着！”

木村：“我打了怎么着？你反了不成？”说着又狠狠地把九姑娘踢倒在地，向警予急忙上前阻拦：“住手！”

木村冲着向警予：“巴嘎！”

向警予护住九姑娘：“不许打人！”

盛梦男跑了过来：“班头，她是新来的清扫工，不懂规矩！”

老花娘：“清扫工就老老实实干你的活，少管闲事！”

盛梦男抓起一把笤帚塞给向警予：“大姐，快干活吧。”

向警予忍了忍，拿起笤帚扫地，木村啐了一口，转身走了！

二

傍晚。女工和童工们走进工房，累得纷纷倒在地铺上。向警予跟着盛梦男和九姑娘走了进去，一股刺鼻的汗臭和霉味迎面冲来，令她作呕，盛梦男急忙上前拍着向警予的后背。

向警予摇摇头：“没事儿了！九姑娘，你们就睡在这样的气味里？”

九姑娘：“嘿呦，这会儿还算好，到了晚上蚊蝇能把人吃了！”

向警予看到了罗招弟，忙走过去：“招弟，你的手好了吗？”

罗招弟抬起手：“可以干活了！”

向警予拿过罗招弟的手一看，满是血泡：“痛吗？”

罗招弟：“痛！”眼泪掉了下来。

向警予又逐个看了好几个童工的手，都是血泡。向警予的眼睛湿润了。这时候，两个女工抬来一个饭桶和一个装满白菜的脸盆，其中一个喊叫着：“开饭了！开饭了！”只有一两个成年女工上前去盛饭，童工们都躺在地铺上不起来，有的已经睡着了。向警予：“姐妹们，大家起来吃口饭啊，饿着肚子明天怎么干活啊！”还是没有人响应。罗招弟：“姐姐，那个饭可臭了！”向警予走过去，用勺子挖了一点饭放在鼻子下嗅着，一阵恶心，她赶紧把勺子放下了，旁边的女工却大口大口吃着。

盛梦男：“警予姐，这里女工干的是牛马活，吃的是猪狗食！过的真不是人的日子。”向警予痛苦地摇摇头，泪水盈眶……

东洋纱厂女工工棚里，碗做的煤油灯晃着昏黄的亮光。向警予和盛梦男、九姑娘挤在大通铺上，女工们都已经呼呼大睡，呻吟声、呼噜声，此起彼伏。

向警予拿起一把扇子为招弟和童工们驱赶蚊子。

盛梦男爬起来：“姐姐，你不累呀，我来吧！”

向警予：“我来！你先睡吧！”说罢她继续扇着扇子，扇着扇着自己也疲惫地倒在地铺上睡去了。

三

国民党中央上海执行部妇女部办公室里，部长叶楚伧斟了一杯白兰地，一边看报纸，一边饮着。

向警予一身女工装扮走进来，倒了一杯热水，从衣袋里掏出吃剩的烧饼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。

叶楚伧：“警予呀，恕我直言，你如此装扮出出进进，实在不雅，有损中央妇女部的形象。”

向警予笑了：“叶先生，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，国民党重在一个民字，国民革命也重在一个民字，我们不是天天说要扶助农工吗，一身女工服装怎么会有损形象呢？”

叶楚伧咕了一口酒：“我们毕竟是党中央机关，我劝你不要老是往厂子里跑，和那些女工混在一起，我们应当着重开展上层妇女运动，她们最有影响力，一个有知识的女性抵得上数千个平民女子。”

向警予：“但是她们的生活与情感都与底层的劳动妇女格格不入，况且，上层妇女衣食无忧，醉生梦死，对国民革命不感兴趣，对中国的命运麻木不仁，她们更希望的是维持现状！”

叶楚伧：“此言差矣！上海那么多妇女运动团体，你总不能熟视无睹吧！”说罢拿起桌上一叠材料，“你看看，吴剑霞正在筹建全国女子参政协会，冲刺国会议员，从更高的层次为妇女爭一席之地，这也是麻木不仁吗？”

向警予：“妇女中生活最痛苦的，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，特别是工厂的女工，她们身处水深火热之中，资本家们把她们剥削得人不象人，鬼不象鬼。有谁顾得到她们的生死！有谁肯降格呼唤她们走上抗争之道！？但是，她们要求解放最为迫切，为抵制资本家和洋商买办的剥削，常常自动作战，勇于反抗，屡仆屡起，天然成为妇女解放的前卫。这些群众，才是我们妇女运动真正的基础，才合符孙中山先生的扶助农工的政策。”

叶楚伧无言以对。